【瑶奋】夹娃娃
其实钢铁直男靖佩瑶从来不爱玩夹娃娃。
可他今晚却杵在一台娃娃机前与一根操控摇杆战斗了半小时——都怪玻璃橱窗中那堆可爱的旱獭擅自吸引了他的目光。你看，所有的娃娃机里都是做工粗糙造型幼稚色调诙谐的玩偶，唯独这堆旱獭可爱得不像话——
篮球社的秦奋学长似乎很喜欢这只旱獭。
忘了是在哪个被盛夏骄阳炙烤得大脑烧焦的下午，靖佩瑶懒洋洋地拎着书包到操场边上坐下。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一群男生相互追逐奔跑着，球鞋落地的声音错落在篮球砸中地面的节奏里。秦奋抢过篮球后大步流星地奔向篮球架，踮起脚尖双手一抛把球投向了陈旧的篮框。篮球噗咚落地后，身旁有两个女生小声尖叫起来。秦奋听见了，有些羞臊地低头笑笑，又转身重新追逐那只磨得看不见logo的篮球。
夕阳落山时篮球懒洋洋地躺倒在篮球架脚下。秦奋抬手抹去鬓角的汗珠，喘着热气轻快地向场边走来。迎上靖佩瑶的目光后，那人歪着头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当作问好——嗯，秦奋说不定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靖佩瑶有些迟钝地抿着唇回以一笑，可对方的目光早已被那两个女生抱着的玩偶吸引。
“这是什么？好可爱啊！”
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紧紧贴着胸颈与腰腹，生理盐水蒸发在温热的风里，剧烈运动让呼吸灼烧，靠近半步都能感到体表温度的升高。方才还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汗的男生此刻瞪大眼睛为一只幼稚的旱獭玩偶而雀跃惊呼，指尖戳到玩偶柔软的绒布时嘴角倏地漾开盈盈笑意，连蜿蜒在额角的濡湿刘海都叫人觉得可爱到不行。
汗水的味道蒸腾在草木滚烫的清香里，炎热驱使靖佩瑶向后仰躺在草地上。夕阳结在远处的树梢，橘色光斑洒进荫蔽角落里。他抬手阻绝眼睑上的热度，心想自己大概是被晒晕了。
“旱獭啊......”
是与打完篮球满身大汗的男生格格不入的幼稚，也是与那人毫无心计的甜美笑容合衬的可爱。
靖佩瑶生平第一次为了一只娃娃把纸币兑换成了游戏币。金属小圆饼被磨得有些光滑，哐啷一声跳进娃娃机的肚子里。幼稚的配乐伴随闪烁的彩灯起舞，吵嚷着让他快点儿操作。靖佩瑶右手扶上操控摇杆，目光来回逡巡着目标旱獭与钢爪之间的垂直距离，左手一拍确认键，三只爪子便摇摇晃晃地向娃娃落去。
被这玩意儿砸中会不会疼啊——
放学后靖佩瑶总会去学校操场逗留半小时。有时坐在树荫下乘凉发呆看别人打球，有时假模假式地捧着课本背不到几个单词便放下。有时秦奋会远远地向他挥挥手，大喊着“一起吗”，没等受宠若惊的他反应过来，便自顾自地唤着“快点过来呀”。
靖佩瑶会丢下书包跑过去，尽管他不太正经的跑姿总会招徕其他人的哄笑。但他还是奋力向那人跑去，迎着灼热的风与带着笑意的呼唤。而后一颗篮球扑到他的手心，金色的夕晖也洒了个满怀。
他在跃动的人群之中看到秦奋运球奔跑时随风曳动的刘海，看到秦奋盯着篮筐时闪着夕晖的下垂葡萄眼，看到秦奋进球后雀跃欢呼着咧嘴露出爽朗的笑颜，看到秦奋的汗水滑落洇湿了脸颊上浅淡的痣......篮球咚咚咚地砸在水泥地上，杂乱的节奏敲在他的鼓膜里。噗咚噗咚，像蝉鸣鼓噪的午风。
“砰——”
篮球撞在篮板上高高地弹回，身旁有人发出短促的喟叹。靖佩瑶漫不经心地望着划过上空的弧线，眼角余光瞥见抛物线彼端垂头拧着衣摆汗水的秦奋，才瞪大眼睛惊呼起来。
“秦奋——！”
那人闻言仰起头，来不及看他一眼就连忙后退半步躲避朝自己的方位飞来的篮球。篮球斜斜地落在半米有余的身侧，多此一举的紧急闪避却令重心遗失，秦奋一个趄趔跌坐在地，微张着唇惊魂未定。
“你没事吧？！”靖佩瑶慌忙跑到秦奋跟前，俯下身来一边询问一边伸手去扶。后者并未怨怪他多管闲事反而害自己摔跤，只是抬起方才支着地面缓冲撞击的手，拍去手心细小的沙尘。
“没事，没事。”被他半搀着的秦奋不以为意地应着，尔后仰头看看他担忧又心虚的神情，弯起唇角笑了笑，一双大眼睛毫无保留地装进他的倒影。
靖佩瑶只觉呼吸一窒，熨着汗意与热度的手掌一松，半搀的动作落了空。
“我有那么重吗？”
秦奋有些委屈地抱怨道，没等他语无伦次地辩解，便把左手放进他僵着的右手手心里。旋即他感到手心一沉，洇着汗水的热源轻轻撞在他的左肩上。
娃娃机的钢爪听从指令垂直向下坠落，磕在旱獭玩偶柔软的脑门上悄无声息。靖佩瑶没来由地为其小小吃痛了一声，又挫败地把额头抵在娃娃机冰凉的玻璃橱窗上。
他怀疑自己着了魔，怎么对着一堆旱獭也能瞧见那个人的影子。鼻间呼出的二氧化碳在面前的玻璃蒙上一小块白雾，额前的冰凉触感多少让他冷静了几分。靖佩瑶耷拉着脑袋轻叹了一口气，抬眸望见隔着半米空气的另一道玻璃后方秦奋盯着他瞧的好奇神情。
“wow——！”
靖佩瑶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尔后秦奋也从娃娃机后方探出身来，好整以暇地询问“你在干嘛”。
“我......”
见他支吾着应不上话，秦奋不假思索地绕到他身侧，从他的手心里剜出一枚游戏币，哐啷丢进了投币口。
“这个形状不好夹，你先把它推倒，再抓它的脖子那里。”秦奋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放在操控摇杆上，随后用手指比划着指导他去搡那只位置较为显眼的旱獭。
“试试吧。”
靖佩瑶拘谨地缩了缩肩膀，在对方的督促下握着摇杆打起了转。
好像还是头一回在校外碰见这个人。
他们一起打了半个夏天的篮球，他状似无意地坐在球场边上看了记不清次数的秦奋投篮的剪影。秦奋向他微笑示意，秦奋唤他过去玩儿，秦奋说着没事没事握住他伸出的手。夏天很长却什么也未曾开始，夏天很短却承载了无数次窃窃顾盼。夏天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在精致的玻璃橱窗前撞见秦奋亮晶晶的神情。越过透明的介质，穿过凉薄的空气，笑声带着热度引诱他靠近。
“进来一点进来一点——”
秦奋紧盯着随他的手势而移动的钢爪，口头指挥着却又说不清方位，只是一直碎碎念叨过去一点进来一点。待他推倒一只旱獭后又迫不及待地替他再投了一枚游戏币：“现在你只要瞄准它的肩膀就好啦！”
靖佩瑶面上从令如流地摸过操控杆，实则六神无主心乱如麻。身旁的人注意力虽不在他身上，他却能感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与浅淡的气息。触手可及的温度真实又虚幻，细碎的絮语像恬适的摇篮曲，他却无心入眠，只计算着自己的手臂与那人的手臂之间的距离。
那只手曾放在他的手心里，短暂一秒就撤离，掌心的温度却残留了一整个夏天。
“你在发呆吗？”
娃娃机的钢爪笨拙地垂落在被靖佩瑶推倒的旱獭左侧，逗留三秒就毫不犹豫地离开。秦奋已经兑换好了一小摞游戏币，站定于他右侧自行夹起了另一部娃娃机里的玩偶。
“你好像经常在发呆。”
秦奋说罢俯身投了一枚游戏币，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演示。靖佩瑶侧过身来，倚着娃娃机的玻璃橱窗盯着秦奋瞧。那只握着操控杆的手修长又白净，从袖口钻出一段透着好看血色的骨节。那人专心致志地望着慢悠悠移动的钢爪，帽檐下的葡萄眼汇聚着娃娃机闪烁的流光。脸颊下方浅浅的痣被帽子的阴影掩去了一半，一颔首一仰头都能叫它隐匿又漾出。那双唇张合时总不自觉地嘟起，柔软的样子大概很适合亲吻。注意力分给了娃娃机，于是调笑他爱发呆的闲聊悄然停顿在他呼吸的间隔里。
如果秦奋是娃娃机里的漂亮玩偶，他要练习多久才能得到呢。
“又在发呆啦？”
柔软的绒布扑在他的颈窝间，靖佩瑶垂眸看看抵着自己下颔的玩偶，才知道在他走神的间隙，秦奋已经轻轻松松抓到了一只娃娃。
靖佩瑶认真循着刚学的诀窍摆弄着操控杆，小心翼翼地目测钢爪与旱獭之间的垂直距离，来回摇动寻找着力点。秦奋抱着娃娃耐心地站在身旁看他操作，偶尔插话为他指引方向。但他总有些不得要领，每每任由爪子错过娃娃。
有点丢人。
靖佩瑶耷拉着脸望了望抱着战利品的秦奋，撇嘴偷偷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他的目光，秦奋把视线从娃娃机里堆成一团的旱獭中收回，见他挫败颓唐反而失笑，挑挑眉似是在问他很喜欢这只旱獭么。
“帮我拿着这个，我来给你抓。”
这么说着，秦奋把手里的娃娃递给他。上扬的尾音与温热的气息随玩偶一同扑进他的怀里，那只曾短暂停留于他掌心的手从玩偶与他的胸膛之间狭小的缝隙里轻快抽离，指尖覆在操控杆上轻轻拢住。靖佩瑶本能地咽了咽唾液，旋即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覆住那只手。
“——？”
秦奋讶然撇过头来望他，脸上满是疑惑。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于是慌忙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我自、自己来。”
“......我想送给一个人。”
——所以必须自己抓到它。靖佩瑶不疾不徐地解释着，心里却自艾太不争气。那些被秦奋夸过“可爱”的旱獭懒洋洋地团在娃娃机里，橘色绒布看上去柔软又温暖，张开的短小四肢像在拥抱彼此。小眼睛像黑豆子，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笨拙的举措。
“——那个人说旱獭很可爱。”
其实可爱的是那个人。打球时尽兴地奔跑跳跃，汗湿的刘海蜿蜒贴在额前。说话时不自觉地嘟着唇，害羞就鼓着笑肌垂下头偷偷红耳根。明明不算熟识却总会笑着与他打招呼，扬声唤着“过来呀”邀他一起打球。隔着玻璃橱窗看他发呆问他在干嘛时，像放在娃娃机里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及的精致礼物。
但他想总能触摸到的。摔跤后短暂的交握，还有此刻被他冒冒失失地用手心裹住的手背。
秦奋有些愕然，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下意识想要抽开又被稍稍使力攥住，只能抿唇望向他。微蹙的眉宇下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不明就里的疑虑，抑或是察觉到了什么。
心脏愈发躁动，大脑擅自下令——那就再往前一步试试——靖佩瑶心说道，再一步、再往前一步。有些故事不一定要有结局，但是有些话一定要说出口。
双份体温好像会叠加，他的手心几欲燃烧起来。
“你还记得这只旱獭吗？”
半晌，秦奋用未被握住的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游戏币，“哐啷”一声放进了投币口。
Fin.
给 @绿箭 bb的生贺！
希望你今天过得开心。
立立好喜欢摸田田的手，想起来就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