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奋】预知梦

      遇见你之前,就已参与你的无数个未来。





            预知梦/瑶奋





      周六下午三点半,商城一楼正门口有位穿着哆啦A梦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在发放周年庆的促销传单。一个小孩儿一手接过传单,张开双臂扑进哆啦A梦的怀里,埋头蹭着百宝袋的场景被妈妈拿出手机笑着录下来。侧门有一家咖啡店,树在店外的墨绿大伞上洒满了和煦的阳光。有谁的取餐器震动起来,唤得一位顾客推开店门去取自己的点心。

      店里的顾客很多,唯独靠近后门的一张桌子还空着。一曲不具名的布鲁斯蓝调结束后,《city of stars》进入第二句主歌时,前门的风铃发出短促而清脆的声音。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他会在吧台前看一会儿菜单,而后沉声要一杯冰美式。结账后他会用修长的手指接过圆饼状的取餐器,抬眸环顾店内一圈,最后在后门处的空位上坐下来。

      他会垂头拉开椅子,微猫着背坐下,把取餐器放在面前的木桌上。

      他会和着缓慢的曲调,轻声哼唱道,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

      秦奋僵着肩背屏住呼吸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正在吧台前点餐的男生。那孩子个头与他相当,身量有些单薄。黑色卫衣搭配破洞裤,谈不上品位如何好在相貌足够清秀。好看的桃花眼短暂望向他的方位,寻觅到空位时倏地睁大眼睛,无声的动作发生在一句歌词与下一句歌词之间短促的间隙里,惊得他面前的马克杯中晃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请问这里有人吗?”那男生不紧不慢地来到秦奋面前,询问他是否介意拼桌。

      “坐、请坐。”

      非要论起来,应该算是他来找这个男生拼桌——原本那人应该是自己坐在这儿的。秦奋把有些僵硬的双手放在桌上,用力捧住马克杯温热的杯身。得到应允的男生道谢后垂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猫着背坐下来,把取餐器放在木桌上。

      “To light up the skies”,秦奋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方才饮过的咖啡香气弥漫在喉腔中。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them reeling——

      他把手握得更紧,他的马克杯里漾开一滴咖色的水花。

      “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坐在对面的男生轻声和着店内的音乐哼唱起来,低沉的歌声落在他摇摇晃晃的杯面。他紧蹙着眉低下头来,手里的马克杯不安分地晃动,温热的咖啡溅在他的虎口,沿着手背漫过浅咖又透出红。



      还没来得及呼疼,手背就被覆上一张印着咖啡店logo的纸巾。坐在对面的男生轻快地为他拭去溅在手上的咖啡,末了不无担心地问道,没烫伤吧。

      “没、没事。”

      秦奋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来。

      “都烫红了。”那男生低声说道,像是在安抚他。

      “靖......佩瑶,对吗?”他把烫得有些发红的左手垂到桌下,用右手捂住那一小片红痕。被他唤作靖佩瑶的男生如他所料地讶然望着他。

      “你相信吗......”他的指甲不由自主地陷进手心里,“......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

      “我们认识吗?”靖佩瑶愈加疑惑起来,微蹙着眉细细打量他,半晌也没能从脑海中找到对应的人名。

      怎么可能找得到呢,怎么可能会认识呢——秦奋也是第一次见到靖佩瑶。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睡梦中总会出现一个长着好看桃花眼的男生。那孩子每天在最后一个闹铃中慢吞吞地起床,换好衣服后把红袜子藏在破洞长裤与球鞋里。坐20分钟的地铁到学校,偶尔被点名批评迟到,再用优异的专业课成绩赢回老师的青睐。那孩子得了空会去打篮球,尽管球技不算突出跑步姿势也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感。那孩子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总沉着脸发呆,见了朋友却总会语不惊人死不休......

      最初秦奋以为那只是自己在梦境中臆想出来的人物,直到他在未曾到过的站点看到梦境中的景物,在商城周年庆看到昨夜梦中与靖佩瑶擦肩的穿着哆啦A梦玩偶装的工作人员手中的促销传单,在梦中的背景音乐副歌后半段看到梦里的人真真切切地坐在桌前哼出那句歌词。

      他一直在做预知梦,预知靖佩瑶的第二天会发生的细碎片段。

      “......你刚才应该是坐地铁过来的,在前面的十字路口等了两次红绿灯。”对方看上去并不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话语。为了佐证自己的预知梦,秦奋急忙补充了昨晚的梦境,“然后店员会把你的‘靖’字写成革字旁的‘靳’......”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语,搁在他们面前的取餐器适时地闪着红光震动起来。靖佩瑶犹豫了数秒才拿起来,走到吧台取到了自己的咖啡,捧起塑料杯瞧了瞧,又回头远远望了他一眼,才缓步回到座位上。

      那只沁着冰凉水汽的塑料杯上用油性笔潦草写着“靳'R”。

      果然是这样——秦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跳陡升却说不清是因为验证了自己的设想抑或是被难以接受现状的靖佩瑶盯得无措。为了掩饰慌张而捧起杯子灌了一口咖啡,却被烫得险些呛着自己。

      完了——他会不会被当成变态跟踪狂了。



      好烦啊。

      忍不住去见了梦里的人,明明丢了脸毫无形象地落荒而逃,却还每天雷打不动地梦见他。

      为什么要梦见靖佩瑶呢。那人赖不赖床迟不迟到,穿不穿红色袜子和破洞裤,打篮球时进了几球被揶揄了几次,社团聚餐还是熬夜准备毕业论文,通通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不过是这偌大城市里两个互不相干的渺小个体,随时被钢筋森林与汹涌人潮吞没,回首顾盼也望不见彼此的身影。

      为什么总让他梦见他呢。

      弄得他像个爱在心口难开的怀春少女,夜夜梦见心仪的男生。

      在那之前那孩子只是他缥缈梦境中虚幻的人物,梦中的人或悲或喜终究只是梦。可自从忍不住去见过靖佩瑶,梦里的人物有了具象化的脸,有了真实落在他耳畔的低沉声线,有了为他擦拭咖啡渍时指尖真实的体温,他的梦就不再只是一个梦。

      他变成真真切切地在参与靖佩瑶的生活,尽管对方大抵不信如此。

      入夏以后,雨水日渐充沛起来。人们早早地换上了短袖,扛着清早与夜晚的凉风风尘仆仆地往返于宿舍与学校、出租屋与单位。为了参加论文答辩的靖佩瑶却难得穿上了笔挺的长袖衬衫,一大早就乖乖地出了门。穿过半条街道与两个十字路口,乘坐二十分钟的地铁后,进入最后一段步程。

      清早才停的雨,沿路的树木不时滴落几滴积攒一夜的雨水,道路两旁有不少水洼,融进灰褐色的尘土。靖佩瑶低头检查了一番口袋里的USB、身份证、考籍卡与预设问答的草稿,确认无误后才对时常丢三落四的自己放下心来。

      停在第一道斑马线前,靖佩瑶望着对面的红灯习惯性地发起了呆。汽车从他的面前呼啸而过,偶有一辆开得偏了些,飞速旋转的轮胎陷进水洼溅起一滩泥水,在他的脸颊、衬衫与西裤皮鞋上洒落难看的水渍。擦干水珠却拭不净白色衬衫上突兀的泥点,最后靖佩瑶不得不顶着它们去做论文答辩——

      于是秦奋一出地铁就心急火燎地跑向站在红绿灯下发呆的靖佩瑶,二话不说地扯着他往后退。身体本能地挡在他面前,退了半步仍被飞溅的积水洒了一身。

      秦奋有点儿洁癖症,污水溅在衣服甚至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为了赶到这里,他没来得及好好换一身行装,只随意穿了休闲服出来。泥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在下颔凝结成珠往下坠。他们才见了两次,他却两次都在靖佩瑶面前出洋相。大概又要被当作跟踪狂了——他委屈地紧咬下唇欲哭无泪。

      身后的靖佩瑶把他拉着往后又退了几步,摸摸口袋掏出折叠齐整的白色稿纸,用空白的背面贴在他脸上擦拭水渍。

      稿纸渐渐染上灰褐色的褶皱,最后靖佩瑶用指腹为他抹了抹。大约是见他有些错愕又难为情,便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又梦见我了?”

      不知怎的,这句话比泼在脸上的污水更叫秦奋觉得委屈:“你相信我说的预知梦?”

      “嗯。”靖佩瑶把稿纸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望着他抿唇笑笑,一句话把他噎得又羞又恼,“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帅的人。你要骗我的话吃亏的可是你诶。”



      秦奋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靖佩瑶,因为对方提出结束论文答辩后想请他吃饭当作谢礼。秦奋自然也没在客气,宰了这个每晚扰他清梦的家伙一顿牛排。又因为年长数岁的良心不安赔了对方一部科幻片的首映电影票,告诫对方碳酸饮料不健康却愣是将最后一把爆米花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有时他会在醒来后把预知梦中有意思的小片段钓着靖佩瑶的胃口说一半,也提醒丢三落四的男生当天要注意一些什么。起床困难户靖佩瑶起晚了会在地铁上回复他的信息,不稳定的信号把回信拆成顺序颠倒的几句话,最后留下一句“我要加速奔跑拯(迟)救(到)地(挨)球(批)去了”让他乐上半天。若是懒得告诉对方自己做了什么无聊的梦,靖佩瑶会在出地铁后对他说早安,小孩儿讨糖吃似的追问他昨晚为什么没有梦见自己,丝毫没有擅自入了别人梦境的愧疚感与本能厌恶。

      偶尔也会探讨这样剧透靖佩瑶的短期未来会不会牵扯到平行世界之类的科幻猜想。靖佩瑶对这类烧脑的话题狂热得很,最后总能把秦奋绕进去:“假如你剧透并改变了我的今天,那你今晚梦见的我的明天仍然是我的明天吗?还是说从今天开始衍生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不听不听,瑶哥念经。被问懵了的秦奋往往选择放弃思考,并暗自决定多看一些科幻电影来反击。

      “奋哥每天晚上梦见我,会不会觉得很别扭?”

      “这有什么!”他想,难道要告诉你我觉得自己像夜夜思君的怀春少女么。

      “不过,这样奋哥不就掌握我的未来了?”

      有时靖佩瑶会发来诸如此类意味难明的信息,秦奋迟疑半晌才搭腔,信号彼端却下一秒便回了信。

      “不公平,”靖佩瑶说,“我也想参与你的未来。”

      参与你的未来......他什么意思啊!秦奋将手机摔进被窝里,旋即扑倒在床褥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待枕间只剩温热的二氧化碳,才翻过身把自己涨红的脸解救出来。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被告白时靖佩瑶有些愕然,甚至称得上呆滞。号称不曾收到过情书的男生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站在面前的人既害羞又紧张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僵硬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有些难为情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面对勇敢向自己表明心迹的人,虚荣的大男生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又本能好感。靖佩瑶抿着唇温柔地笑了笑,然后——

      “——!”

      醒来时天才微微亮。屋外静悄悄的,偶尔有环卫工人起早扫地的沙沙声。秦奋怔怔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蹙着眉头眨眨眼,把自己蒙进被单里。

      靖佩瑶抿着唇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然后呢。然后答应交往了吗?被漂亮的女同学告白,靖佩瑶那个大猪蹄子一定很高兴吧。

      不行,他得重新睡回去,把告白的后续看完——从现在算起到起床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可以看到结局吧——这么想着,他用力阖上眼睛催眠自己赶紧入睡。手表嘀嗒嘀嗒过分迟缓的声音追不上他芜杂的情绪,被窝里的空气似乎不大流通,叫他的呼吸带着恼人的热度。

      交往以后呢。

      是不是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还要梦见他们甜蜜共处的样子。他会不会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的爱意;他会不会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为她擦拭溅在手背上的咖啡渍;他会不会带那个女生去看电影,两只手在爆米花桶里偷偷地勾住......他会不会甚至跑来问他,在你的预知梦里我和她明天的约会如何呢。

      直到天光大亮闹铃作响,秦奋也没能重新入眠。



      洗漱完毕出门挤地铁时,收到了靖佩瑶一如既往的“早”。他点开编辑框,拇指顿了顿还是没能落下,最后锁了屏幕把手机放进裤袋里。

      今天有人要向靖佩瑶告白啊。

      反正也没梦见后续,不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手机被他揣进兜里一整天。偶尔有客户打来电话,结束通话时他会状若无意地划拉一下通知栏,确认没有新信息后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把暗下屏幕的手机放回兜里。

      大概,很顺利吧。

      很顺利吧。他这么告诉自己,却一点也没能为“顺利”而同乐。做了一半的梦是堵在心口的石头,棱角锐利又坚硬。

      夜里他才接到靖佩瑶的电话,在他抗拒着今晚大概会梦见不想见到的场景之际。

      “秦奋。”熟识以后电话那头的人很少直呼他的全名,毫无语调起伏的低沉声线听上去有种质问语气的错觉。

      “你昨晚是不是梦见有人向我告白了?”

      他觉得心虚,却也没来由地委屈。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只梦了一半,因为不想破坏惊喜,因为恋爱需要的不是心理准备而是心动契机——他本可以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但堵在他心口的石头不允许他装得气定神闲从容不惊。

      他甚至想大声耍赖,他就是不想告诉他,也不想梦见靖佩瑶与那个女生谈笑风生的样子,不想预知他们的明天会如何在一起。他不想。

      “......我昨晚没做预知梦。”秦奋说罢吸了吸鼻子,酸溜溜的氧气钻进胸腔里。

      反正没梦见结局,应该不算说谎吧。

      “......嗯。”电话那头的靖佩瑶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用鼻音回应他。

      听筒里有深长呼吸喷在麦克风上的噪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心跳的频率没来由地骤升起来。

      “那你有没有预知过我喜欢你?”像是为了攒足勇气,电话那头的靖佩瑶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温热鼻息悉数喷在通讯信号里。顿了顿,又低声问道:

      “今晚能不能帮我做个预知梦,看看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Fin.





      有时候会做预知梦,梦见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觉得有些神奇。

      是自己挺喜欢的梗,虽然是个大型OOC现场。感谢不嫌弃看到这里。

      如果觉得这篇还凑合, @绿箭 要不要考虑改一下生日吼!(哎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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