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奋】寄他篱下(9~End)

09.

      搬进来时倒没觉得自己的行李有多少,这会儿要搬走,靖佩瑶却觉得怎么也收拾不完了。

      衣服鞋袜、课本文具、洗漱用品,也就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的事儿。搬迁前夜,他却在房间客厅浴室甚至走廊徘徊了好多圈,零零碎碎收拾齐整了,仍觉得落了些什么。帮忙收拾行李的秦子墨见他魂不守舍的,只吐了吐舌头悻悻回了屋。

      靖佩瑶把自己安放在客厅沙发上。姓秦中人待在各自的房间里,死党的手机一如既往地外放着动漫对白,另一个房间也半敞着门,安静得有些突兀。

      日光灯映在墙壁上,白茫茫的像铺了一层雪花。空气有些闷热,但他懒得够到沙发另一头去摁电风扇的开关。客厅旁的大门隐约透进邻居家的谈笑声,断断续续的低微声响沉进茶几上的水杯里。三只瓷杯以颜色区分随机错落,提醒他最后别忘了把红色那只捎进行李箱。

      是落下了杯子啊——靖佩瑶低声呢喃着,上身后倚交付给沙发椅背,合上眼能感受到灯光的侵袭,熨在眼睑是干燥的热度。有脚步声自半掩门板的房间传来,停在他的脚边,柔软的沙发右方陷了一截。知道来者是谁,于是他没有抬眼。

      那人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约莫半杯水,似乎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杯底又贴回了桌面。空气静悄悄的,他甚至能听到那人滚动喉结吞咽凉白开的声音。

      “收拾好了?”

      那人的声线带着些许鼻音,有时会给靖佩瑶一种蒙着泪花的错觉。温柔呓语如是,雀跃欢呼亦然。平日里夹带口音的咬字与大大咧咧的语气其实称不上甜美,可一旦听过几次撒娇示弱,便觉一张口都是蜜糖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沉浸其中。

      靖佩瑶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坐在身旁的秦奋,而后点点头。

      “嗯。”

      新的住处是昨天秦子墨陪他去签的合同,出门前秦奋还拽着他问“要不再看看别家对比一下”。靖佩瑶不敢细想那是不是委婉的挽留,只愣愣地盯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所幸死党的一句“待会到了再仔细看看”适时为他解了围,还趁机把自家哥哥抱了个满怀腻腻歪歪地在脸颊上吧唧一口。

      然后他们在哥哥恼羞成怒的呵斥声中灰溜溜地跑出了门。直到快要抵达新找的住处,秦子墨才难得严肃地板着脸问他:“你跟我哥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靖佩瑶有些心虚。非要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过是一次停电夜的同床,被弟弟捉弄怕鬼怕黑不敢自己睡的秦奋半夜钻到他的床铺里侧仅此而已。可黑暗中急促的呼吸是真的,发烫的体温是真的,躁动的心跳是真的,胡思乱想时萦绕不散的那人的笑颜是真的......心头悄然冒了尖儿的非分之想,也是真的。心动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罪恶感不仅让他无颜面对好心收留他的男人,也自知对不起全盘信任自己的死党。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俩怪怪的。”秦子墨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吟数秒又拍上他的肩膀问,“搬家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呀?”

      “本来就是说‘找到房子之前先暂住下来’吧,现在......不是找到了么。”他的解释像是说给自己听,“再说我们俩每天上课下课都混在一起,你不烦我我都烦你了。”

      “那你烦我哥吗?”死党脱口而出,又连忙吐吐舌头反悔道,“当我没说。”

      ——怎么可能会烦呢,喜欢都来不及。

      靖佩瑶侧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人。意识到自己的非分之想后,这样的独处时光竟未能让他感到欣喜,只觉得空气躁闷得慌,心头也像梗了一根刺。说不上疼痛难忍,却让他有口难言。

      秦奋顺手摁下了电风扇的开关,而后重新拿起水杯捧在手心里,偶尔看他几眼,却也不说话。电扇的风从秦奋身旁掠过,再尽数拂在他身上。伴着轻快而有节奏的电器运作声息,惬意的凉风叫人昏昏欲睡。

      这样寂静的独处也变得恍若梦境。



10.

      翌日上午,三人分摊了背包、拉杆箱与纸箱就轻轻松松带齐了靖佩瑶的行李。

      新找的租房不算远,是乘公交还要犹豫是否值回票价的距离,三人拖着行李徒步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靖佩瑶租的单间在三楼,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狭小的走廊连接着浴室,孤家寡人不开伙倒也不算拥挤。住惯了两房一厅的秦奋似乎不大满意,蹙着眉环顾几圈狭窄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靖佩瑶的拉杆箱上。

      靖佩瑶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悻悻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语。死党放下他的背包悄然来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径自离开。少了活跃气氛的存在,他更是紧张得无所适从。

      “好热。”

      是秦奋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靖佩瑶连忙迭声应着“马上就好”,从纸箱里取出台扇放在空荡荡的桌案上,寻了插线板通上电,把风扇转向秦奋的方位。

      摸到自己手心涔涔的热汗,他才发现对方的额前背后也沁得濡湿。

      “我去楼下买水。”说罢他又急忙跑下楼,从便利店的冰柜中抱了两瓶碳酸饮料。回来时秦奋正坐在桌前对着电风扇发呆,刘海被风吹起,汗湿的发梢贴在鬓边。

      靖佩瑶跑得心脏噗通乱跳,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把冒着冰凉水汽的饮料拧开盖子放在秦奋手边,见对方没有反应,又笨拙地从背包里翻出了纸巾。

      擦擦汗吧。他有点儿忘词,干脆自己上手用纸巾帮忙擦拭那人额前细密的汗珠。

      “佩瑶......”秦奋的脸离风扇太近了,以致于出口的话语带着风扇叶转动的颤音。他手上的动作顿住,心里却咯噔咯噔狂跳起来。

      “......你就这么想搬走吗。”说话的人低下头,额头隔着纸巾埋进他的掌心里,混着风声的低语听上去闷闷的,像被苦夏染了倦意。

      靖佩瑶支支吾吾地“我”了两声,没能答出所以然来。他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面巾纸上汗水的湿意,还有盛夏略高的体温。

      “你是不是烦我们了?”秦奋闷闷不乐地低声问道,“还是说......烦我了?”

      “没有!我只是——”他急忙否认,又无从启齿。

      “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呢。

      只是不小心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小心生起了非分之想,只是寄人篱下不允许他莽撞,只是罪恶感不允许自己逾矩,只是怕近水楼台情不自已。他不是那么软弱拘谨的人,却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地背叛他们的信任心怀不轨。

      “......算了。”迟迟等不到回应,秦奋也气馁地打断他的沉默,而后故作轻松地以兄长的姿态嘱咐起了后话,“反正、我和子墨都不吃醋的,家里还剩下半瓶陈醋......”

      说着那人仰起头,负气似的鼓着脸颊瞪他。台扇的风开到三档,凉风呼啦呼啦漫过秦奋的面颊,吹得睫毛都有些颤抖。靖佩瑶的手里只余下皱巴巴的面巾纸的重量,心头却沉甸甸落了一块石。沉闷令人呼吸迟滞,心脏却异常活跃。

      “......是回去吃饭还是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

      明明心里是怨怪他突然搬离的,明明昨晚在客厅就憋了话语没能质问他,却还是温柔地为他找好了台阶,存了随时回去玩儿的借口。这个人待他一向过分温柔——照顾他的不善言辞主动搭话;配合他的慢热步调缓慢拉近。生活用品预留他的一份;调料细心迎合他的口味。他关上窗,那人会笑盈盈地呼唤他的名字;他淋了雨,那人会执伞为他撑开一片晴空。会为他几句夸奖心花怒放;也为他悄然削去拘谨距离。会仗着兄长的身份照顾他,也愿意偶尔示弱向他撒娇......

      他才刚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人,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克制自己。面前的人仰着头望他,看上去有些不明就里的郁闷与气馁,更多的是被丢下的落寞与委屈。微微蹙着的眉头也好,被风吹得颤抖的睫毛也好,剪秋水的瞳仁也好,不悦鼓起的脸颊也好,闷闷不乐紧抿的唇线也好,都能叫年轻气盛的他理智全灭莽撞乱冲。

      洇着汗水的纸巾被他不自觉地揉成一团,软弱静躺在他的手心里,指甲陷进纸团掐得掌心有些生疼。像是为了代替那团被蹂躏的面巾纸,靖佩瑶俯下身去,凑近坐在桌前的秦奋,用自己干燥温热的唇贴上那人眼角细不可见的汗。

      “我只是——”他只轻轻啄了一下,便缓缓移开。但他总归是舍不得远离的,于是右手搭在秦奋的后颈上,指尖摸到细细的发梢。

      “只是怕再不搬走......会忍不住对你这么做。”

      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风扇呼啦啦地吵着他的耳朵,凉风从他们的呼吸之间穿过,盛夏的热度传染他们的体温,手表的秒针嘀嗒嘀嗒掩饰心跳,揭了盖的碳酸饮料冒出香甜的水汽。靖佩瑶局促地收回烧得发烫的手,低头说道“我送你回去”。

      秦奋也低下头,半晌才应一句“好”。

      锁门时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孔,金属碰撞的声音出卖他故作镇定的神态。好不容易锁好门,靖佩瑶才转过身看那人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侧影。

      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靖佩瑶惴惴不安地把钥匙连同攥紧的拳头揣进裤兜。楼道里没有风,每一次呼吸都氤氲着腾腾的热气。

      四只球鞋踩在寂静的楼道,每一踏都踩中心跳的鼓点。与他急躁杂乱的步伐不同,那人每走一步都带着几分迟疑,像在踌躇酝酿着保持何等距离。

      就在他忐忑地胡思乱想之际,秦奋蓦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

      “刚才过来时没看路......我要研究一下地图。”看上去有些难为情,秦奋说着微微低下头,右手挠着自己的耳根,左手稍稍抬起,臂弯留出一块空位来。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结伴出去吃火锅时,他攥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跑到迷路的秦奋身旁,夕阳映在繁华的街景,却谁也无心观看。借口“你看地图,我来看路”,他执意地挽住秦奋的手。

      “你来负责看路。”秦奋说,而后抬起头望他,眉眼弯下轻浅的弧度。像在温柔唤着他过来呀。

      佩瑶,过来啊。     

      靖佩瑶使劲地点点头,并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随后松开拳头小跑两步来到秦奋身旁,右手穿过后者臂弯的空隙,上臂紧贴上臂,手腕缱绻相依。



11.

      靖佩瑶才刚结束寄人篱下的幸福生活。

      却又把自己的心给寄宿到秦奋那儿了。





Fin.





      关于要不要搬出去、最后要谁主动的问题,拟了几种情节,于是犹豫了好多天。

      最后是按照最初的大纲做了这样的收尾。

      其实写得很羞耻。大概待会儿检查错字也不敢细看情节。

      哎。

评论(25)
热度(47)
© 蛋炒番茄 | Powered by LOFTER